報道如失實,我將成爲報紙的罪人:多年來,想起這事仍後怕2025年08月 作者:張歐亞 來源:歐亞地理劄志公衆號 責任編輯:xwywck
簡介:報道如失實,我將成爲報紙的罪人:多年來,想起這事仍後怕
(一)
臨近下班時分,編輯部走進一列神情嚴肅的警察。
整個辦公室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。
作为新闻人一看这阵势就知道,这是报 ... 內容:
報道如失實,我將成爲報紙的罪人:多年來,想起這事仍後怕
(一) 臨近下班時分,編輯部走進一列神情嚴肅的警察。 整個辦公室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。 作爲新聞人一看這陣勢就知道,這是報道可能出現重大失誤,上門來興師問罪的。 当天的楚天都市报,在头版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:《身着警服值勤 脱下警服揍人 一摩托骑手被打伤进了医院》。 這篇報道,是我單獨采訪並署名的。 這之前,就有跑戰線的記者隱約說,我們今天的報紙可能惹上大麻煩,明明是社會流氓圍毆警察,報道卻說警察打群衆,公安正在布控抓人。 這是1998年4月26日,新生的楚天都市正式創刊還不到16個月。 當時的形勢是,報紙招聘員工,首先必須有省城的戶口,而我那時的戶籍地還在十堰,身份只是“借調”,也是全報社唯一不具有武漢市戶口的采編人員。 這篇報道判定的結果,毫無疑問將決定我的去留。 但這,並不關乎我一個人自己的榮辱。 那時的楚天都市報一紙風行,如日中天,在讀者中已樹立良好的口碑,發行量每天成萬份的增長。 如果我的報道被認爲有失實問題,不僅將給報紙的聲譽造成極大破壞,也必將損害讀者的信心,並挫傷整個團隊的氣勢,甚至將會影響到報紙今後發展和努力的方向,特別是有效發揮在輿論監督方面的作用。 那麽,我就將成爲報紙的罪人。 (二) 這一事件發生時,我們尊敬的楊衛平總編輯,當時還健在,他每日仍然忍著病痛,爲報紙的發展嘔心瀝血。 那是個周末,我今天記不大清,在公安人員走進都市報的當天下午那個時刻,他在不在。 那時,我們的辦報條件還十分的艱苦,整個采編人員,都在今省博物館對面粵海酒店的側樓的樓頂集體辦公。 一進門首先是文體部,然後經濟部、社會部、時事部,還有總編和校對室,一字排開,凡有人說話聲音稍大一點,整個編輯部都能聽見。那時還沒有機動記者部以及以後才有的攝影等部門。 當時楊總和蔡總、曹總,胡總,還有費總都在最靠裏用金屬板搭成的隔間合署辦公。 我記不得那天他們是不是都在,但我記得,在警察們走進總編們的辦公室,並找來我時,同事們都盯著那扇門。 臨近下班時間,這天又是星期日,對其他行業是人去樓空之時,但新聞人則是又一輪的剛剛開始,外出采訪的記者也都紛紛趕回來寫稿。 我走進總編室,一位教導員或是政委,用力握著我的手並和我的目光對峙了好幾秒鍾。 他高大有力,給人一看就有威嚴和壓迫感。 我心想,他一定是市局籃球隊的中鋒。我也知道,他深深用力的一握,也是向我傳達不滿和示威。 警察向來是單刀直去的,直接談我的報道說:這個事件明明是社會人員圍毆警察,你們報道卻說警察打群衆。我們正在布控,抓這個毆打警察的同夥。 《身着警服值勤 脱下警服揍人 一摩托骑手被打伤进了医院》原文: “下午脫了警服我們還在這裏見面,有量你就來。”當日,一摩托騎手被說此話的人打傷,被群衆送往青山區一醫院就治。 據目擊者反映,23日下午約5時,兩位身著便裝的警察,將一青年人拖進青山建五路一冶二公司家屬大院毆打。其間,一人雙手舉起院內的一個腌菜壇,砸向青年人。青年人頭部當即流血不止。 目擊者說,當日上午在建五路口,許多人看到這位青年人和當時身著警服的這兩位警察發生爭執。 被打者朱xx訴說,被打是因當日上午騎摩托時沒帶頭盔和行車證,警察要扣車引起。其中一位姓胡,胡警察怪他上次把被扣車取走後“煙不煙,茶不茶”。在上午的爭執中,警察揚言“下午脫了警服我們還在這裏見面”等等。 有關部門正著手查處此事。 (三) 但有個基本事實是,當事警察毫發無損,而先動手的“流氓”本人還躺在醫院病床上。 那麽這個摩托騎手到底是如何受的傷? 警方的解釋是,這個受傷者是在周圍社會渣子鼓動下,舉起一個泡菜壇砸向我們值勤的警察,我們警察用雙手護頭,泡菜壇在震動時破裂,他自己傷了頭。 這邏輯天衣無縫。 等他們輪流講完,大家靜下來開始聽我陳述。 我講著我的采訪過程,我看到的和聽到的。 我翻出采訪本說,當時圍觀見證者,有老人有孩子,有學生,還有相當級別的領導幹部。 我们社会主义教育几十年,你敢说他们都是社会渣滓和流氓(我当时的原话真的就是这样说的 )?! 我這有他們的名字和門牌號碼,我甚至還追訪到了一個處級幹部的家中,請他介紹事發過程。 這時,對方愣住了。 這排除了強加的“圍觀者都是社會渣滓和流氓的”說法。 接著我說,事件發生在一冶公司的家屬院內,那個腌菜壇是被你們這個警察從第幾棵樹搬到第幾棵樹下,我都有詳細記錄。 這次事件的另一個核心是,雙方到底是誰先動的手,也就是到底是誰打了誰? 按警方的說法,是摩托手先動手舉壇子砸警察,壇子被擋破了,才傷了他自己,警察是自衛。 我翻到釆訪醫院的那—面,一字一句念我在醫院手抄的病曆說: 患者朱某後腦勺鈍器傷,長幾公分,側幾公分,縫合多少針…… 然後提高嗓音說;你們剛才解釋,摩托騎手受傷,是自己舉壇子砸向警察時,壇子破裂,才傷了他自己,如果是這樣,那這個人受傷的應該是在前額,但這破裂的壇子怎麽會砸到後腦勺去? 顯然如事發現場那個處級幹部所描述的,摩托騎手先是被警察打倒在地後,然後又舉起第幾棵樹下的菜壇子,砸在了這個人的後腦,他的傷如此之重,是這樣來的。 當我陳述完病曆和自己的分析推理,以及現場有名有姓的群衆描述時,總編室整個安靜下來。 沈默幾刻,帶隊來的領導說,撤吧,就這樣了。 那位高大威武的教導員或政委,走過來輕輕握著我的手說,我們回去多做教育,歡迎到我們分局做客。 (四) 蔡總曹總在他們離開後回到辦公室時,什麽也沒有問我。我知道他們的信任,這信任比黃金都還重要。 以後我並沒有到他們分局去做過客,但和這次帶隊來的市局政治處那位副處長成了朋友。 我心裏感激,他們真的是講道理的,在我陳述事實後,沒有多余的糾纏,絕不拖泥帶水,就此當場了結。 事實求是地說,我的報道並非無懈可擊,譬如最後那句“有關部門正著手查處此事”,也不周延,這是例行的想當然,還是果真有出處? 若挑毛病,哪能無檞可擊,全身而退呢? 後來聽說,他們對我的表現也感震撼並由衷驚歎,也許我們互相所折服和敬佩吧。 坦誠說,我很幸運,而公安也抓大放小,沒有過多拘泥于此。 我所經常交際的這座城市的公安,也從來尊重對手,哪怕是對立批評者,只要你有理有據,各爲所事,台上是敵手,台下是朋友,真乃君子之風矣。 但多年來一想起這篇報道時,心裏仍經常有些後怕: 若我當時采訪不是這樣認真,一一走訪目擊者並記下他們的名字,並在醫院抄錄下病曆,同時做出砸在後腦勺的邏輯推斷,我還會繼續履行記者的崗位嗎? 缺少任何一個環節,也許我早就告別武漢,灰溜溜回到了十堰。 新聞報道,特別是輿論監督,稍有不周,便會萬劫不複。 這件事,纏繞了我很多年,讓我須臾不敢怠慢,一直到如今…… (作者:張歐亞,原題《我的武漢職業生死保衛戰丨歐亞忏悔錄③》,轉自“歐亞地理劄志”公衆號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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